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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艺术家的绝交

2014年03月06日

导读:先是甘阳在中国美术馆骂朱青生与美术界“toosimple”、“SB”,现在国内“土豪”1.7亿买了毕加索的画又要骂当代艺术“全是抄袭西方的”。前者是爆粗口,后者是污蔑;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当代艺术的危机的不是“学理危机”,而是“伦理危机”。

作者:王基宇

如果是学理上有问题,那么肯定是别人写文章一条一条地批评指正你,每个论点都将有严格的引用与逻辑论证。但伦理上出了问题,就是人家根本不想跟你玩了,单方面取消了对方作为道友平等交往的资格。如果之前跟你有点交情(甘阳),就会表示再这样下去就跟这个群体绝交;要是本来就没交情(买毕加索与国画的“土豪”),就会表示永远不屑于跟这种群体建立任何关系。

人的生命时间本就有限,而在物理时间的限定外,各种伦理关系又规定了人生哪些时间是“极有价值的”、“没价值但不可避免的”、“彻底被浪费的”。为了伟大的事业而进行严肃学理讨论,其可能性建立在这些伦理区域的基础之上,而当群体之间特定的关系崩溃,人心里的谋划就变为“还讨论有毛用?”——约架、约炮、绝交、回老家结婚等选项就会成为可能实际上比“学理”更理性的选择。

通过与很多艺术家真人的接触,我发现个有意思的现象,在并不深入的聊天中,有时艺术家会突然说“中国现在已经根子里烂透了”,说这种话的体制内外都有,成名未成名的都有。我通常把这种言论看作艺术家对自己作品的补充,因为下一个非蒙昧主义的事实判断需要大量的严格社会科学工作来支持,而这些艺术家应该对自己圈子之外的事情并没有深入的调查研究。我认为他们描述的是他们自己的伦理经验,即他们接触交往的人让他们失望,他们之间的关系很败坏,让他们的现实生活“烂透了”,一种巨大的阻力在拖累他们创造出伟大的价值。

而另一些艺术家或策展人倒是从不下“烂透了”之类的论断。他们觉得现实还不错,作品也有得做,而他们同样没有大量的社会研究。他们下判断的来源也是自己的伦理经验——他们都有些在其他领域算是有几分卓越成就的朋友,可能彼此对对方的工作并不完全理解,却能高质量地一起聊佛学、聊罗尔斯、聊音乐。在这些需要见识与才干的话题中,他们能达成互相承认,承认对方是有点水平、有点意思的人;这样,即便不理解对方事业,也会选择相信这哥们的主业肯定会有价值,往后肯定能推动家国社会往高处走。

高明的文化创造从来是由个别的高手圈子来推进,这种“小圈子”是对高尚朋友的不断提纯形成的。竹林七贤都已经把一个时代能交往的上限提纯到个位数了,却还是不满足,《与山巨源绝交书》还是要写。在高质量的伦理关系中,《兰亭序》、《酒狂》玩着玩着就搞出来了;整个生成作品的伦理境域对了,东西就对了,多少低级的、刻意的、装饰的皆可以省去。

外人看到当代艺术缺乏一种属人的抉择——能不断面对天道去摆脱庸俗愚蠢的拖累而进行果断绝交。这里没有不肖者出局,也没有高尚者能在酱缸里脱颖而出,高手低手互相哄着。这样的伦理状态,人家肯定要先跟你绝交,相信你“已经在根子里烂透了”,免得一失足被拉低下限。

法国哲学家巴迪欧今年教了我们什么叫国际友爱伦理。当他听说邀请他访华的同济副教授在中国肆意污蔑他尊重的朋友汪晖时,果断不留情面地取消了已经安排好了的中国行程。老先生一生讲平等,平等包括什么?包括朋友的尊严。

(王基宇 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硕士,青年艺术家、策展人、独立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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