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推想可以搭建出一个高度理想化的虚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一切都依照搭建者内心的逻辑。这是推想中的世界,也可以说是世界观。它不是直觉感受到的客观世界,而是人的推想,这些推想又是推想者的知识结构、知识储备的产物——什么样的知识结构和储备,就衍生出什么样的产物来。
作者:杜曦云
人是世界的产物,和无限复杂丰富的世界相比,人的视野和能力都非常有限。但作为自认为有智慧的生物,用自以为是的方式来理解世界、把握世界,成为人永恒的冲动之一。只要认真的直观体验,世界的无限丰富和复杂就充塞在我们的感官之中,让人兴叹。但人固有的冲动,又几乎随时随地想把混沌世界清晰化、条理化。对自己的直觉无法触及之处,用人为的语言、逻辑来定位、编织、衍生,是人采用的重要方式。
思考是人的日常行为,尤其,对不进行重体力劳动的人来说,多余的精力总要找到宣泄口。罗素曾风趣的说:我们的精神品质是用来适应繁重体力劳动的,当一个男人带着原始落后的武器为了围捕一头动物而忙碌了一整天后,四肢酸软的回到洞穴里,在他的妻子开始烹饪食物时,困乏的身体和食物的香味充斥着他的所有意识,这时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胡思乱想。但当他进入农耕时期,在劳动之余,他就有时间去想着人类生活的虚荣,发明神话和哲学系统,并梦想着从此将过着永远在神殿里享乐的生活。
直觉是人了解世界的主要渠道,也是智慧的主要来源。语言、逻辑可以编织出自成一体的系统,并且无限衍生,但这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因为它们是人脑的产物,和直觉到的世界其实是两回事。语言、逻辑只有在指向直觉世界时,二者才发生交叉,才会发生“实证”这一行为;其它情况下,二者其实完全是各行其道。我们发明了语言后,几乎无时无刻在使用着它,习以为常后就会被语言影响、制约,把语言、逻辑等同于直觉世界。这是混淆了二者的区别,但我们经常混淆,正如我们也经常混淆其它事物。这和我们自身的局限有关。
推想可以搭建出一个高度理想化的虚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一切都依照搭建者内心的逻辑。这是推想中的世界,也可以说是世界观。它不是直觉感受到的客观世界,而是人的推想,这些推想又是推想者的知识结构、知识储备的产物——什么样的知识结构和储备,就衍生出什么样的产物来。
世界本无“道理”,“道理”是人对世界的理解,是人为了获得确定性、清晰感和安全感而采取的行为。当过分相信、依赖道理时,一方面在不断的精心建构、推导“自以为是”的、“想当然”的系统、秩序、逻辑,另一方面是对直觉体会到的客观世界的漠视和否定。当自我推导的系统和直觉世界无法重合时,对“道理”的信赖和执守,带来的是内心的种种失望和痛苦。而且,自我推导的系统一方面可以丰富的衍生下去,但又会遭遇到“天尽头”,无法继续推导下去。这时,遭遇到的就是人脑思维能力的临界点,临界点之外,无法通过推想来触及了。“二律背反” (antinomies)的现象清晰的说明了思维规律的局限:可以推导出两个相反的命题,即正题(thesis) 和反题(antithesis)。但使用逻辑上的归谬法时,可以证明两个命题都成立。
当推想遭遇“天尽头”时,当推想的世界秩序和混沌无常的直觉世界不重合时,那种痛苦可想而知。但对于非常认真的信赖“道理”的人来说,似乎又会不可避免的遭遇这种痛苦。我们生存于客观世界中,要对自己的有限性有清醒的认识,否则会因为主观和客观的不相符而痛苦。但一旦认识到自己的有限性后,又能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获得新的领悟,以及面对事实、尊重事实所带来的快感。
通过身体的疼痛真切的体会到逻辑、推想的局限后,不再拒绝客观世界的混沌无常,逐渐欣喜的面对和尊重这种混沌无常。当一切都已知时,可以获得安全感,但又不再有好奇心。混沌无常的客观世界,需要人随时随地去认真面对在,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推想所带来的安全感,但又充满了面对无限未知时的好奇,和冒险所带来的刺激。那个井井有条的推想世界越来越成为往事,每一个此时此地,都充满着难以预料的可能,等待认真感知的人去触摸和打开。